庄朝正和吴达财冷冷对视,陈如烈和曾翼云盯着桌面,何仙崖从来没打过仗,听完也不知谁对,只是不停观察桌边将官的神色。
……
砰一声响,一叠文书重重砸在桌面上。
吴达财指着房门的方向怒道,“以为就他懂打仗,这衙署里面谁不是阵上杀出来的。”
文书队直房中,吴达财把改编方案一把拍在桌上,端起茶杯要喝水,一看里面是空的,一把扔回桌面,哐啷啷的转了两圈。
站在墙角的汤盛过来的拿起茶杯,提着水壶倒水的时候才发现水壶也是空的。
“进了直房就要先顾着看茶水文书,不知道自家用心,老子守门鞑子都冲不进来,你守门让个什么人都进来了,那火器队都给你教了些啥,怪不得庄朝正要糟蹋你们火器兵,井水在曹书办桌旁边!”
直房里面几个文书都不说话,门口路过的人都不敢往里面看。
汤盛闷头去打了水,小心的放在吴达财面前,吴达财端起喝了一口,放下后瞪着门看了半晌又道,“我又没说要减他的亲兵千总部,天下重步兵都他家的?老子说的是混编陆营,带那么多重甲怎么打仗,那就是不成!我管他怎么想,汤盛你给我记着……曹书办你给本官记着,承发房今天的纪要发过来的时候,要是没记录本官说的话,文书队不许签收,我要自己给余先生写条陈,又不是只有他庄朝正能说话。”
那边坐的曹书办是文书队最年长的书办,在那边应了一声,吴达财余怒未消,坐在座位上也不说话,几个书办都闷头写字,汤盛又缩回了墙角。
过了好一会之后,曹书办起身打水,偷眼打量了一下吴达财的神色,看到稍有缓和,打过水回来之后拿过一本册子,到了吴达财跟前。
“禀吴大人知道,勤王之后累积了许多往来文书,有些事耽搁不得的,已经都交办了,有些要紧条陈,小人把概要列在册上,请大人过目。”
吴达财出一口气,伸手结果册子翻看了两页,转头对汤盛道,“看到该怎么办差没有,以后跟曹书办多学着点。”
汤盛声音细微的应了一声,吴达财抬头对曹书办道,“这概要本官会细看,还有没有今日需要紧着办的。”
“这里有两项,一是军医院刚上的呈请,要建一个兵家医学,多练些伤科医兵出来,大人是在归途中已经同意的,交到承发房,何司吏的意思是在武学里面建一个兵家医科,免了另起炉灶,发回文书队请大人参详。”
吴达财接过看了看,他在途中新认了不少字,何仙崖写的回复词语简单,吴达财已经基本能看懂,这个军医院最早是吴达财在创办,所以一直隶属文书队下。
“申请的房屋钱粮都没有改动,何司吏是觉得另开医学,多出来的主管不好定下层级,牵扯他处较多,便放在武学里面建个伤科,跟其他科便是一样的,如此能快些办起来,发回军医院,让他们按这个意思改。”
“第二件是五月的时候侯大人觉得,军医院与文书队关联不大,提议将军医院转隶兵房,原本已经用印,因是吴大人你管辖,被承发房发回,说还请你补齐签字……”
“不签。”吴达财斩钉截铁,“下一件。”
“是。”曹书办一点都不意外,气定神闲的继续道,“这件是队中事务,因为势必要扩大营伍,各处缺编文书官应在不少,队内会提请开办一个文书班,第一批是一百人。”
吴达财懒懒的躺在靠背上,随口回道,“改成两百,让武学帮忙找个学堂。”
曹书办赶紧记了,翻出下一份道,“这份是中军书房转来的。”
吴达财一听立刻坐直,这个中军书房是庞雨的直属书办,跟承发房不同,承发房处理整个衙署的行政文书和事务,中军书房只辅助需要庞雨处理的文书,首领书办是余先生。
“是户房对此番勤王各墩堡人等提拔奖赏,这里涉及一个谭二林墩长,庞大人此前有明令送回存在中军书房,任命谭二林转婆子墩堡墩长,但镇抚那边说谭二林在途中被俘一事还未了结,是吴大人不签字,但余先生已经签发了任命,户房左右为难,请吴大人派人参会议事。”
曹书办说到此处停下,谭二林的事情原本是个小事,永定河大战之后,东虏陷入一段时间混乱,从东虏军中逃出的人不少,很多人一路跟着安庆营行军,不少还跟回到了安庆,甄别起来实际并不严格,因为东虏一向看不起南军,庞雨认为东虏不会事先计划安插谍探在南方,而且光从距离来说,东虏即便安插了间谍也无法传递消息。
谭二林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吴达财逮着不放,户房不敢得罪他,也不敢得罪中军书房,所以派人来问他意思。
吴达财嘴角抽动两下,如果是户房来谈事,他可以不理会,因为户房在副总兵衙署里面早就边缘化了,基本就是个管墩堡的机构,但中军书房他不能得罪。
“为个谭癞子还开会议事,他镇抚队的事情推到我身上作甚……”
吴达财低声骂了一句,还不等他继续说,曹书办把声调降低了一点,“正好暗哨司那边也有个旧的文书,里面涉及潜山二号墩堡副墩长蒋倌。”
吴达财抬头看着曹书办,潜山二号墩堡就是他以前跟谭癞子一起呆的地方,谭癞子就是墩长。
曹书办恭敬的道,“蒋倌因儿子仍在流寇营中,与潜入的西营掌盘子勾连,传递大量军情给西营,差点让府城遭袭,事发时墩长不在,衙署尚未处置。”
吴达财精神一振,伸手抓起旁边的拐杖,呼一声就站了起来,汤盛都不及赶过来搀扶。
“汤盛你去后厨多点两个菜,本官中午要吃。”吴达财满脸的舒畅,他突然一指曹书办,“本官记得许由原是不是也在潜山二号墩堡?”
曹书办呆了一下,回想片刻后道,“好像确是在那里,是书办。”
“汤盛你再加三个菜……还打两壶酒来,中午我们屋中几个人一起吃。”
汤盛小心的道,“后厨那里拿多的酒菜要说个缘由,小人怎么说?”
“这也要问,你跟他们说开办了文书班,吃饭的人多,就记在文书队账下,做事要讲方法,以后多学着点,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吴达财又指指曹书办,“曹书办你代本官去户房议谭二林之事,你记一下本官的意思,谭二林因在徐州筹粮有功转任婆子墩墩长,此乃庞大人明令,本官认为庞大人明见万里,有功必赏务必照办,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有过也必罚,蒋倌这副墩长,当年就是谭二林任命的,本官就在场亲耳听到的,当时本官就觉得蒋倌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当时管不了这事,你看果然出事了,谭二林自然要牵连在其中,许由原事发时在潜山,也要牵涉其中,但单独再议。只说谭二林,本官的意思是,谭二林转任婆子墩墩长,但因牵涉蒋倌谍探一案,再即刻免去墩长职位,就任个,任个……”吴达财手指放在耳边,考虑了半晌突然一挥手,“墩户,对,就任个婆子墩墩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