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独属于死盐星的肮脏潮意从车窗缝里一丝一缕地钻进来，车厢里安静到了极致。
沈四储物格有他以前剩下的烟，周逍的车上没有任何杂物，但这只烟盒却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留了下来。
沈四捏了一根烟，点火，好整以暇，意思是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回答。
周逍转过头，眼眸温润亮泽，像被精准打磨出来的宝石，让人目不转睛，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又丢脸地开口道：“我后悔了。”
烟灰在缓缓累积，沈四没有再抽，他看着周逍，磨了磨牙。
如果周逍的回应是在生日那天听到，沈四一定会狂喜到不能所以，可是现在，经历过被拒绝的冷静期后，沈四再没有那么上头了。
即使周逍这根回头草，对沈四来说还是他妈的很有吸引力，非常非常想要再吃一嘴，他也不可能在现在就松口。
烟灰落下，烫到了沈四的手，唇角抽搐了一下，不自觉把烟攥皱：“你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周逍被他梗了一下，抿抿唇，祈求地说：“我错了，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沈四没讲话，这段感情里，他就跟个哈巴狗一样，围着周逍的腿蹭来蹭去，给块肉他就高兴半天，冷淡下他就郁郁寡欢。
从来都是他主导掌控别人，沈四从未体验过情绪被人如此轻易影响的感觉。
周逍此刻盯着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惴惴不安，需要他的一个点头才能得到解脱。他脸上的淤青更加增添了他的可怜。
沈四咧开嘴笑了，一个淡淡的，属于上位者的微笑，他终于感到了久违的活力回到身体里，这些天被人牵着鼻子走沉闷一扫而空。
因为他终于拿回了主动权。
周逍面露神伤，他已经明白了沈四的态度，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过去。
就在沈四准备开口再嘲讽周逍两句时，周逍的终端亮闪了一下，讯息界面精准地投射在周逍瞳孔中，他面色猛然凝滞住了。
“怎么了？”沈四觉察到不对。
周逍关闭通讯界面，望着沈四，拳头不自觉蜷缩起，竟然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四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南希她……”周逍说，“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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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逍在大雨里奔走运作了整整一夜，结局却没有任何改变——南希被钱派奇抓住了，钱派奇这戏是铁了心要她死，目前关押在红鸟会的地牢里，谁都不准靠近。
修理铺里，几人碰头，冯亚迪慌得人都快要站不住。
周逍脸上挂着淡色的憔悴，静静站在沈四面前，垂首：“四哥，对不起——”
“啪——”
迎接周逍的，是沈四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众人都看呆了，而那位让死盐星闻风丧胆的周助理，就这么被沈四扇得偏过头，连手都没有试图挡一下。
“周逍，我给过你南希的地址，”沈四满脸的失望和愤怒，“你他妈就是这么办事的？”
周逍缓缓回正头颅，望着沈四，乌发复在他雪白的面颊上，红肿的掌印如此鲜明。
“我办事不利。”周逍一点不推脱地承认了自己的失利。
沈四清楚周逍在钱家的渗透，只要他稍加运作，钱家人搜捕到南希的概率根本就是零。
即使两人感情上分分合合，但正事上沈四从来没有质疑过周逍的能力，把南希交到周逍的手上保护，沈四当初丝毫没有想过出意外的可能。
这对他来讲太简单了。
偏偏最谨慎妥帖的人，最不会出错的人，却掉了链子，还是在他承诺冯亚迪会保护南希之后。
沈四怎么会不生气，怎么会不发火。
门外急刹冲来一辆车，阿筝着急忙慌来汇报：“周助理，钱派奇已经答应了——”
他声音猛然截断，因为看到了周逍脸上的新伤，那分明是一个巴掌印！？
沈四和冯氏兄弟齐齐转头，他们都有同一个疑问：答应什么？
“钱派奇派出了最精锐的人员去看守南希，全都是忠心钱家多年的死士，想要去红鸟会解救，难度非常高，”周逍向沈四解释，“我刚刚说服钱派奇，明天中午12点，在盐斯特监狱对南希处以绞刑。”
“对，钱派奇已经着人开始布置刑场了。”阿筝气喘吁吁地补充，眼睛忍不住关切地往周逍脸上飘。
“你这个王八蛋！”冯亚迪要跳起来打周逍，被冯羽瞳拦住了，“哥，先听他怎么说。”
作为最熟悉钱派奇和钱家的人，他们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听从周逍的建议。
周逍没有理会兄弟俩的动静，继续向沈四汇报：“到那时候钱派奇为了杀鸡儆猴，会允许所有人去观刑，人员混杂。我今天去通知卫斯理和其他钱家的仇家，明天一早埋伏在盐斯特监狱，钱家大宅、以及钱家的各处产业，正午同时行动，切断通讯塔讯号，断绝钱家财路，一举拿下钱家。”
他说完行动计划后，沈四没什么反应，倒是冯羽瞳眼睛微微张大，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通过那一巴掌他就看明白了，他以为周逍是“钱家走狗”，但其实周逍一直都在给沈四办事，俩人从头到尾都是一条船上的，周逍在钱家是另有图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另有图谋”，图谋地竟然是整个钱家！
钱家树大根深，在死盐星盘踞多年，众人就算对钱派奇再恨之入骨，有哪个敢真的把钱家连根拔起，顶多是夜里幻想一，白天就继续给钱家卖命交保护费罢了。
而周逍已经做了，而且眼看就要到最后的收割环节。
冯羽瞳被挫败感染，他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能保护沈四了，但他其实差得还远着呢。昨天那看似利落的一拳，只能感动自我的小丑罢了。
沈四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睛已经恢复清明。
“几成把握？”沈四沉声问。
“九成，”周逍说，“钱家给全员配备了终端通讯系统，但这个系统始终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我们可以发送假命令，至少能给他们的响应时间推迟15分钟。”
卫斯理已经暗中联系了大量反对钱家的势力，钱派奇要在盐斯特监狱对南希处以极刑，绝对是民怨最沸腾的时刻。
周逍计划在那时宣布断绝通讯，钱家的生意一旦破灭，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会揭竿而起。
这是最完美的时刻，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拖延。
“九成。”沈四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周逍。
“最后一成在于四哥你，”周逍说，“自从上次被南希刺杀，现在四个钱家的死士与钱派奇寸步不离，杀钱派奇这一环只有交给四哥你负责，才是百分百成功。”
“我负责救南希姐。”冯羽瞳自告奋勇。
沈四沉思半晌：“就照这么办吧。”
周逍用终端呼叫卫斯理，卫斯理看到屋里有这么多人，刚开始惊讶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几人商量了足足三个小时，把各处的细节和备用方案都敲定下来，确保万无一失。
在这过程中沈四很少讲话，其实从头到尾，对于整场周逍的谋划，沈四都不特别关心，即使周逍承诺事成之后要把整个钱家的财富都送给他，沈四也一点儿不兴奋。
虽然话少，但沈四基本上是拍板定夺的那个人，有他的一句肯定，仿若定海神针一般让众人也觉得这很可行。
下午接近黄昏，阿筝拎着两兜子盒饭进来，几人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