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佛门地位崇高,权力又极大,将一片片肥沃良田圈进了金碧辉煌的寺庙中,亦或是直接划归为寺庙地产,无数农民没有田地,无立锥之地,只能剃发为僧入庙,只为混一口饭吃。而穷人入庙也是不受待见的,只配做低下粗苯的脏活累活,富人则可清斋养性,坐而说法。
于是恶性循环,往往一墙之隔,便是如同阿鼻地狱与三禅天的区别。在七十二高僧入中原后短短数年里,寺庙发展得愈发庞大,规模空前兴盛,修建了无数巨大佛像石窟,将黄金熔炼贴于佛面,将数之不尽的琳琅珍宝入佛像肚内,美其名曰七宝贡物。
佛门极度的奢侈与富裕吸引了异族王贪婪的目光,而此时住持们仍沉浸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奢华美梦中,浑然不觉自己犯了多大的禁戒。等到异族王兵戈逼近,国王惊慌失措地携家带口入寺庙吃斋持戒,恳请佛祖保佑他的士兵能够抵抗前所未见的可怕敌手,一部分人先行醒悟过来,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但他们发觉出危机先兆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悔过挽救,而是处心积虑筹谋,该如何把自己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如此佛门,如何不亡?”
发觉危机将至的僧人们紧锣密鼓地将寺庙内数量惊人的财宝偷运出去,据说运了十八次、每次都有上百只骆驼,运出去的尚不足所有财富的三分之一。
这批数量惊人的财富究竟去了哪里,祖庭的人都是众说纷纭,一说僧人们把财宝分别埋在了不同的地方,有很多都埋在了沙原之下。每条浩浩荡荡的骆驼队都会带上一只怀孕的母骆驼,等小骆驼生下了,就把财宝埋在哪里,再当着母骆驼的面杀死小骆驼,将鲜血洒在财宝与沙尘上,这样母骆驼终其一生都会记住这个地方。
“这个说法流传得最广,信的人最多,不过到头来还是便宜了花言巧语卖老骆驼的奸商,更不知白白折损了多少人的性命。”
“还有呢?”
“还有人说,僧人们将财宝送到了一处隐秘佛窟。那里有力菩萨和持国天王护佑,有机关傀儡镇守,遍布流沙机关陷阱,凶险无比,只有最骁勇善战、智计无双的人能闯过重重危险,获得财宝。传说北赤原绿洲第七十七任城主本是绿洲内一普通城民,误打误撞闯过佛窟险难后,成功获取了大量财宝,风光回乡,顺顺当当成了下一任城主。不过此类说法,更像父母编出来作为临睡故事讲的。”
智勇双全的平民顺利通过考验衣锦还乡的故事不论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林德听着觉得还不错:“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希叶吠昙想了想:“还有人说,绿洲城当时就已经存在,这批财宝直接送到了绿洲城,僧人们逃出了被抓为奴隶的命运,被绿洲城主接待,继续拿着财宝花天酒地,享乐直到老死。”
这个故事走向不好。林德皱眉:“大师,这个故事该不会是你现编的吧?”
希叶吠昙微微一笑,并不直说。
林德瘪嘴:“当我小孩儿哄着玩呢?”故事哪会这么恶俗?若事实真为如此,那该叫历史。除非希叶吠昙亲眼见到逃出的僧人在绿洲城里纵情享乐,否则就是出于个人恶趣味的胡编。
虽然希叶吠昙这宝相庄严的样,实在不像会为了一时趣味瞎咧咧胡编的人。
“是不是编造,又有何妨?故事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者获得了什么,明白了什么道理。”
这时候还想着说教呢。林德大翻白眼,希叶吠昙忽似感慨似的说:“林施主应当还没去过绿洲城吧。”
林德心想我去倒是去过,不过到的时候绿洲城早就破败了,淹得不成样子。
他反问:“大师对佛难的历史那么熟悉,应当去过吧?”
“四方云游的时候,曾经为了考据财宝去向,进过绿洲城。绿洲城主亲自接待了我,否认了祖庭僧人携财避入绿洲城的传说。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北赤原离祖庭的距离太远,怎么看都不像适合藏匿财宝的地方。”
“那你还讲那样的故事?”
希叶吠昙莞尔:“自然是为了讲说道理。”
林德脸更拉了,不无刻薄地讽刺:“想不到大师也会为了财宝去四处考据。”
“探究考据的缘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财宝,还有僧人们运出去的珍本经书。相当多经书在佛难中被焚毁,七十二僧人入中原普度携带的经书并不算多,佛门发展很受限制,为了突破,自然想起这批可能还留存于世的经书。当时不仅仅有我,还有其他僧人在遵循不同的传说方向去追寻。”
林德有点意外,从现实时间线来讲,希叶吠昙根本没可能去为中原佛门发展传递寻找失落的经书,眼前这个希叶吠昙能有如此完备逻辑线的记忆和目的,一定是融合了奚存青记忆和佛门历史上的原型人物,或许是慈航宫现任住持?
他看看四周,遁术速度太快,看不清现在身处何处:“我们要去哪?”
“去北赤原。”
“看绿洲城?”
希叶吠昙摇头:“岂可引来如此无妄之灾?”
“你想晒死我?”
希叶吠昙笑道:“平心而论,自然是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的,只看魔王大人肯不肯放过这一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