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淳门的日子,除了打理事务和静修,剩下的时间悉数被她用来读书,读四方县志,地理游记,乃至民生传说均有所猎。
外人很难理解她读这些书究竟有什么意义,而清珏自己心如明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所掌握的知识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几百年间土地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变化都难以预料。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承宣年间迅速崛起的良裕港,在燕岚时期良裕港过于靠近重潮海,虽然海文环境难得的平静但是没有商机,照样荒芜一片,在承宣年间借着东西陆贸易的东风居住人口迅速膨胀发展,成为数一数二的大海港,这般变化,哪怕是燕岚年间最高瞻远瞩的贤士都无法预料。
中原面积广阔,郡县繁多,即便清珏有心,也只能挑着一些主要郡县去阅读郡县志记,了解特产风土。几百年前的鱼米之乡到现在是否依旧农资充裕?百年前凭借矿场发展起来一时兴盛的小县城因矿材资源枯竭,年轻人纷纷出走,导致县府穷困潦倒,修的县志也非常简陋草率;靠近大江大河的土地丰饶的郡县成也大河败也大河,大水一起一年白干,渐渐的农田面积萎缩;一些地方因为开采发现了新的矿脉资源,地位迅速崛起,成了新的富饶之地,提早入场开矿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在县里大修庙宇或书院积累功德,得以入县志记载。
一般来说,有钱的地方修的县志又厚又详细,还很难买,编写县志的人文笔也不会差,若是拿来作打秋风的标准,真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真要这么罗列名单的话,清珏感觉怪怪的,告诉林德说:“这些年我收集了不少地方县志,很多翻过一次就没再读过了,实在可惜,要是得空的话,可以帮我晒晒,有些地方的县志做的特别好,装订仔细不逊于名籍典藏,买来的价钱也很贵,须要仔细照顾。”
听着像是命令的一番话,林德琢磨了会,恍然大悟,说为晒书,实则找书,装订精致又厚又沉的县志,不就说明主持修订县志的县府有钱吗?
他依清珏之言在她常去的书楼找书,果然翻出好几本装帧精美的县志来,这些县志内容详细,配的工笔插图不亚于他曾见过的小人书画手,哪怕县有纸可记的历史不算长,东拉西扯也能硬扯出长篇大论起来,好像写少了就显得不阔气底蕴不够厚实,县志附带的地图无法确定有多精细是否有故意偏移,不过拿来确定县府位置完全足够。林德和秘语人在书楼泡了一下午,将这些县志地图整理起来,一并交给唐松。
唐松一看,好嘛,瞌睡遇上了送来的枕头,将这些县排布排布,定了个路线,自己张罗组织起来的人终于有地方去了,不过在那之前,还得收拾收拾这帮成分复杂来历不明的诸多人士。
这些人都是唐松亲自张贴布告招来的,大部分貌相年轻,部分人有浅薄修为在身,还有的人面上老老实实,实则接触交谈过几句后感觉深不可测。今日借口人已招满,将他们聚集起来,请林德和秘语人几位大妖暗中坐镇,分辨是否潜藏着不轨分子。
为让他们放下戒心,也为了活跃下气氛,唐松定了数桌酒席,宴请招来的人,冷盘上过,酒过二巡,唐松大声道:“诸位可知我为什么招请大家?”
在座上百号人鸦雀无声,有些人在看到招聘布告时就感觉到了什么,不过现在人多眼杂,一声不吭。
静默半晌,宴席中有人粗声粗气地道:“不就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这声音并非招请的数百人中某人发出的,而是混入其中的女妖索千凝故意发声,这一步是唐松与林德事先商量好的,无论在座的人是否心怀鬼胎,总需要一个主动戳破窗户纸的人,既然真人没有,那就安排自己的人掺和。
室内,执掌数方铜镜的秘语人点了点镜子中的一位:“这位来历怕是不一般呢。”
“怎么说?”
“他好像分辨出千凝的声音了。”在索千凝伪托的声音冒出来之后,他眼珠立马朝声音来源转了下,还想过偏头去看来源,不过终究没动,很沉得住气。
林德吩咐:“黄风,你去看看。”
黄风低声应了下是,疾步出门。
宴会场上,唐松坦然笑道:“没错,我招请诸位,确实要去做一些在当下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我想各位在看到我的布告时,也知道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掉。现在,我不在乎你们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只要愿意跟着我成事,将来富贵少不了你们的。”
依然是一片沉默,甚至是尴尬的冷场,唐松丝毫不慌,继续道:“可能有人对我不屑一顾,要干什么事,富贵能富贵到什么地步,都是没说明白的事,不过不用急,我先做下自我介绍,你们当中怕是早有人听说过的我的名声,我现在是朝廷通缉要犯,怀祥县衙财库被劫大案的罪魁祸首,唐松。”
这下上百号人神色各异,或不信,或惊诧,或议论纷纷,百般神态尽入室中人之眼,秘语人依然在持续关注那位发觉了索千凝之声的人身上,此时宴会场上颇为沸腾,他也很配合地做出了从众的惊讶表情,不过眼里可没一丝情绪波动。
或许在他看来,唐松所犯的这点事不值一提。
对其他人来说唐松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第一个揭旗反抗的人,传说他率众抢劫县衙财库发了笔狠的,这样传奇的人居然也跑到卫血峒了,还有重振旗鼓的意思?一时间都有些期待。
唐松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计划来,他的思路清晰,陈述充满感染力,计划步骤每一步听着都详实可为。依照他的说法,只要他们这一批精锐以突袭之势迅速击破各个预定目标,积攒起初步资本,有了钱和武器,将后不愁发展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