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干活的诸人没有一丝伤感的情绪,只惦记着管事的叫起来干活时承诺的大肉包子,一人嚷嚷干了这么久的活,肚子要饿扁了,再不开饭鬼才干这晦气活,让这帮大老爷在底下臭去!
众人纷纷附和,一齐嚷开饭开饭,几乎要笑起来,管事气得直翻白眼,耐着性子说:“大肉包子会有的!君子一诺千金!各位再干一会,厨房那边做不来,一会就好了!”
有人嚷道:“厨房的说你莫骗鬼,他们早做好了,就被你拦着不让发呢!”
“没有的事!”管事脸涨成了猪肝色,而众人晓得他是个什么龟孙有几斤几两,大声嚷嚷起来,纷纷撂挑子要不干了。管事怕这边的动静会引来甘大儒注意,甘大儒平日再讲究勤俭节省,事关颜面问题还是会大方一点,真要这帮人闹起来,甘大儒肯定会逐了他以平息众怒,实在不划算。他忍着气大声道让各位再等一会,真就一会,新鲜热乎的大肉包子马上就好。
再等了一会,围着白色包头巾的厨房伙夫果然挑着笼筐来了,还没放下来,众人已一窝蜂地涌上去,直接把伙夫挤到一边去,甩开盖在竹筐上的小被子,混乱地抢包子,管事尽力维持秩序:“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不用抢啊,别急慢慢吃!”
奚存青凭借身法灵活的优势抢了两个,一口咬下去就觉得自己上了管事的大当,皮厚肉少,馅油汪汪稀糊糊的一坨,不知掺了多少油进去,平时舍不得吃荤打牙祭的可能觉得包子很是美味,但是奚存青咬了一小口馅实在腻歪得咽不下去,简直是在喝油,油中掺一点稀碎的肉,也就厚厚的包子皮能入口,梗着脖子吃了两个,抢包子最多的人也开始嘟囔起来了:“咋的这么难吃……哕!呕呕,咳咳咳!”
“还有粥啊,新鲜热乎的小米粥,来来来。”
小米粥终究还是没什么问题,奚存青喝了三碗,把喝油包子的口感记忆压下去了,大多数人肚子填饱,有力气干活了。一些人抢了最多的包子,自己吃吧,腻歪得吃不下去,送给别人别人也不要,砸手里了,气急败坏地骂管事的龟孙儿,心从里黑到外,就不干一件人事!
众人陆陆续续扛着各式工具清理废墟时,甘生麒从山顶上下来了。
他面色很不好看,在山顶放烟花的地方仔仔细细查过一遍,为追踪潜在逃犯心神检视巡梭以山庄为中心的数百里地,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消耗,更可恼的是如此大费周章下来一无所获,燃放改造烟花的神秘刺客逃得一点痕迹不留,负责烟花这一块的管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当日到底哪里有不对,还没问几句话就吓得仰面昏死过去。
他回到盛和院,熟悉的盛和院已经不复存在,在高空上能看得最显眼的就是这里:挤挤挨挨的白布,以及白布下微微凸出痕迹的尸体。
他嘴角抽搐,站着久久未动。不用掀开白布,他知道白布下的尸体大多是他的子孙,或是子孙媳妇,无论平日亲近与否,都是名义上的亲人,血脉姻亲的力量将他们联结于此。
此刻他们都死了,血脉的源头甘生麒呼吸急促,眼前恍惚,走马灯似的转过光影奇特的幻觉,那些已死的人仿佛死而苏生,有些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依然如在宴会上般笑着推杯换盏,有的哭着说还不想死,尚且年幼的哭叫太爷爷救我,叫声无比凄厉。
纷纷乱乱,各行其事。
他久久未动,那些活动着的人影边缘渐渐泛起炫目的光晕,愈加虚幻,甘生麒知道他们皆为幻象,可假得如此鲜明的幻象却让他明知虚假而无法挣脱,那炫目的光晕中似乎蕴藏着不可违抗的力量,吸引他的视线,牵引着沉溺其中。
嘈杂声越来越密集,尖锐的哭声切进来,那些摇曳的光晕幻象刹那间仿佛停滞了下,甘生麒眼睛瞪圆,犹如拨得云开见日明,真实世界的光倾入眼帘,袖子被死死拽住。
他过了好一会慢慢回过神来,低头看,是……是甘雷央啊。
甘雷央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抽抽噎噎,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甘生麒拍拍他的手,缓声道:“太爷爷没事。”
这些幻境还伤不了他,顶多迷乱一会心神罢了。
甘雷央抽噎道:“太爷爷,我好怕,我梦到了好可怕好可怕的画面,我梦到……”
甘生麒波澜不惊:“梦到什么了?”
“梦到……”甘雷央欲言又止,梦征兆的结果不出意外是死亡,他不想说——甘生麒温和地道:“小孩子做什么可怕的噩梦都不稀奇,不是什么要紧事,说吧,太爷爷想听。”
甘雷央大着胆子讲起来,他在梦中看到太爷爷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摇扇乘凉,画面一转,太爷爷背对着他,跟一个发着光人影走了,走进一片白光中,甘雷央叫太爷爷,也没回头,没给任何反应,没入白光中,就这么醒了。
听甘雷央说完,甘生麒久久没有说话。
“太爷爷不会有事。”许久过后,甘生麒摸摸甘雷央的脑袋,“太爷爷会处理好这些的,不用怕。”